第三章：薄暮
作者：
意象怪物 更新：2020-12-12 03:27 字數：3134
“你要做什么？我還有事的。”阿遙又不太喜歡這個莫名其妙的同齡人了。
那小公子氣喘吁吁道：“小丫頭，你是什么人啊，膽兒挺肥啊，哪都敢闖？方才那地兒可是原家祠堂，他們正在商議族中大事，你這么闖進去想找死啊？”
從小自食其力所以身體倍棒的阿遙淡定自若，面不紅氣不喘，“門口并未有人阻攔啊，也沒有寫禁止入內，而且你也在里面。”
所以怎么會出事？
小公子面色不自然起來，他總不能說守著門口的丫鬟都被他騙走了他才能偷偷溜進去看熱鬧的吧？
他抓了抓頭發，有口難言。
就在這當口，清脆的鈴鐺聲伴隨著輪子碾在青石板上的咯吱聲，由遠及近，很快到了亭邊停下。
阿遙回身探過去。
只見一位紅衣小少年端坐在輪椅上，墨發半束，耳后兩邊用鈴鐺各扎了一支小辮兒垂至胸前，他左手掛了一串紅繩穿起來的精致銅錢，襯得他膚白勝雪不似常人，漂亮的晃眼。
少年眉心生了一點朱砂，瞧著應是位“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的放誕風流人物，卻偏生一副霽月清風的玉質金相，眸似朝露含碧水，唇畔像是無時無刻都噙著得體的溫潤笑意，任誰都挑不出一點瑕疵。
即便，他看上去好像是個殘疾。
“二公子。”紅衣少年身后的人對阿遙旁邊的小公子拱了拱手。
阿遙這才從少年眉心那點朱砂處收回目光。
好漂亮的痣。
小公子不耐煩的往阿遙身邊退了幾步，“你們怎么這么陰魂不散啊。”
阿遙蹙眉不語，側身避開。
紅衣少年朝阿遙看來，對她頷首微笑，便不做停留的看向她身后的小公子，帶著故作沉穩的音色，“阿笙，隨我回去，母親很擔心你。”
阿遙觸到他的視線，心想：他好像先生所述那傳說中的仙童。
陸黎笙聞言豎起眉頭，委屈的癟了癟嘴，“母親總是出爾反爾，我前腳才出凌安城你們后腳就追來了。”
聞言陸薄暮低低一笑，“你如今才幾歲？故意曲解母親的意思，身邊一個人都不帶便連夜便跑了出來，她怎能不擔心？”
陸黎笙不知被哪句話點燃了，“你又大了我幾歲，自己腿什么情況還需要我提醒你嗎？哪里需要你這么大動干戈？還有，別沒事學老三老氣橫秋的教訓我，有她一個就夠煩了！”
“二公子！”
輪椅后的執刀少年方書忠心護主，無法接受陸黎笙對陸薄暮的態度，雖還是用的尊稱，語氣卻十分不客氣。
陸薄暮沉寂下來，一時沒有開口。
“我可不可以先走了？”見他們糾纏不清，阿遙忍不住道：“姑姑還在等我。”
姐姐和夫人都沒找到，還被迫耽擱了這么久，姑姑該擔心了。
“怎么就要走了？”陸黎笙這回急了，也不管他哥了，咧著嘴巴對阿遙道：“我還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我叫陸黎笙，是一位行走江湖的俠客。”
阿遙毫不留情地揭穿他：“騙人，我耳朵好著呢。”
她又不是沒有聽到他們的談話。
陸黎笙：“……”
現在的小丫頭這么精怪嗎？
這時陸薄暮一手支在輪椅的扶把上，虛抬下頜輕聲笑了起來。
阿遙見他笑了，眼睛滴溜溜的轉了轉，開口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大膽……”
方書見阿遙不敬他家主子，正要呵斥，卻被陸薄暮的白皙的小手掌攔下了。
他笑容不變，“你看起來好小啊，我說了，你能記住嗎？”
阿遙毫不在意執刀少年的態度，她歪著頭考慮了一會兒，看陸薄暮的眼神如湖水般清澈，“可以的，先生夸過我記性很好。”
不知為何，陸薄暮忽的被這與自己相似，又完全不同且不含任何雜質的眼神看得有些自慚形穢。
他怔愣片刻才恢復常態，第一次介紹起了自己的名字，“我叫陸薄暮。”
阿遙滿意的點了點頭，“我叫阿遙，先生說過，互相介紹了姓名就算是朋友了。”
被晾在一旁的陸黎笙：？
那他是什么？不是他先問她叫什么名字的嗎？不用分分先來后到的嗎？
顯然另外兩個正在建立友情的小朋友并沒有想要搭理他的意思。
“朋友啊……”
陸薄暮唇邊又一次泛起笑意，“阿遙姓什么，今年幾歲了？”
阿遙：“阿遙就叫阿遙，今年七歲了。”
沒有姓氏？
陸薄暮眼睦微斂，沒有再問下去，只是道：“阿遙才七歲呀，那要喚我一聲哥哥了，我大你三歲呢。”
阿遙點點頭，沒有吱聲。
陸薄暮也不再多言，掃了一眼一旁幽怨的陸黎笙，對身后的方書道：“先安排人將二公子送回凌安，剩下的事我來處理。”
方書頷首：“遵命，大公子。”
陸薄暮又看向阿遙，眉目溫柔，正要問她為何會在原府，阿遙卻在此之前先開了口，“我真的要走了，姑姑會擔心的。”
不等陸薄暮回應，阿遙已經朝他身邊的小路走去。
只是在經過陸薄暮身邊時，阿遙停下步子俯身湊近他瑩白的小耳朵，語氣真誠地道了句：“陸薄暮哥哥，你生的真好看，像神仙似的。”
話落，阿遙便快步離開了，連身后拼命想要引起她注意的陸黎笙嗓子都要喊破了也無暇顧及。
當然，她是故意的，陸黎笙脾氣古怪，她不太想跟他做朋友。
不過也因如此，阿遙沒能見到輪椅上的紅衣少年，由脖頸蔓延至耳根處的淺淺紅暈。
嗯……
無所謂啦，反正這會兒誰也看不懂。
陸黎笙十分抓狂，他走到陸薄暮跟前，突然被方書的短刀攔下，嚇得他猛地后了一步，差點沒摔了去。
“你干嘛！他是我親哥，我能吃了他不成？”
方書沒有吭聲，默默收回短刀。
陸薄暮從那句體驗奇妙的哥哥中回過神來，對陸黎笙無奈一笑，柔聲道：“阿笙，不要鬧了，我真的很擔心你。”
不止母親，我也很擔心你。
陸黎笙頓時霜打的茄子似的蔫了，他雖然是個叛逆的熊孩子，但是不傻，能感受到什么是真心的愛護……
況且，大哥在他說要出來闖蕩江湖之時，的確幾乎都是站在他這邊的呀。
他開始后悔自己的出言不遜，又撇不開面子道歉，只能乖乖聽從陸薄暮的安排，先回凌安了。
回程的路上陸黎笙才發現不對，他分明是去質問陸薄暮為什么要搶走他先認識的朋友的！
為什么反而被他蠱惑乖乖回家了？
回到穆娘子的住處，阿遙想要告訴她自己沒有找來原伊知，卻不想穆娘子人竟然不在床上。
在屋內找了一圈沒有找到穆娘子的身影，阿遙有些擔心，正要出門往別處尋，正好迎面遇上了方才不知去了哪的穆娘子。
身子弱不禁風形同枯槁，腳步輕得阿遙差點沒發現她直接撞上去。
阿遙仰首看向她，語氣帶著不自覺的慍怒，“姑姑，你去哪里了？”
身子這么差也不讓人省心。
穆娘子唇色蒼白，一副燈盡油枯之像。
她的身體并沒有因為這幾日在原府的精心調養有所好轉，但眼下這個情況，她也不得不做出這個決定。
“阿遙，換上你之前的衣服，我們要離開這里。”
穆娘子話音落下，阿遙才發現她已經換回了從前的打扮，身上背著一個小包袱。
她不明所以：“可姑姑前幾日還說，我們要和姐姐一起在這里生活嗎，為什么突然要離開呢？”
穆娘子聞言不做解釋，不答反問，“阿遙找到夫人和姐姐了嗎？”
“沒有，她們好像在忙什么大事，抽不開身。”阿遙道：“但是好像有很多人護著姐姐，姑姑可以放心了。”
穆娘子點點頭，方才她出去打探一圈，原家二房情況算不得好，對大房這邊沒有什么實際性的威脅，所以原伊知的處境她自是不擔心了。
只是她和阿遙卻不能再在原家繼續待下去了，于她們而言，原家算得上是個危險的地方，她不能冒這個險。
見阿遙換好衣物，變回了從前那個面黃肌瘦的小乞丐模樣，穆娘子心頭泛酸，卻還是狠下心，頭也不回的拉著阿遙按照她探好的路線，趁著暮色離開了原府。
阿遙拉著穆娘子瘦到皮包骨的手，總覺得她不太對勁。
“姑姑，你的病好了嗎？”
阿遙清脆稚嫩的聲音響徹在空曠的長廊，穆娘子身子微不可查的一顫，轉而警惕的環顧四周腳步不停。
她輕聲道：“阿遙，等出了原府姑姑再好好和你說。”
阿遙無聲點頭，又問：“那我們不和姐姐道別嗎？”
穆娘子察覺到阿遙語氣中對原伊知的不舍，嘆了口氣，溫聲安撫，“阿遙乖，姑姑給姐姐留了信，日后若有機會，也許你們可以再遇上。”
只是希望渺茫，阿遙和原伊知身份天差地別，生來便注定是兩條平行線。
阿遙輕輕“嗯”了一聲，乖巧地跟在穆娘子身后沒有再開口。
穆娘子緊了緊阿遙的軟嫩小手，萬般滋味涌上心頭，忽然喉間一熱，一股鐵銹腥氣在口中彌漫開來，她意識到是什么，眉心一皺，又將那股涌上舌尖的血氣吞咽下去。
很快她們便到了原府側門，看門的婆子們早已被穆娘子下藥迷暈了過去，穆娘子拉著阿遙暢通無阻的離開了原府直直的往一個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