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重逢
作者:
鬼月 更新:2020-12-29 18:40 字數:2749
大明宣德三年初,吏部左侍郎李琦在安南宣召,撫諭安南人民,盡赦其罪。
安南重新立國,春意盎然,一片欣榮。
碧綠的山頂上,有犀利的風拂過,柳靜一負手而立,身上金繡常服翻滾,他抬眼,望著遠方,深思著,終究緩緩開口,“黎利,如今安南已定,我明日便要離開安南了。”
“國主,何日返回呢?”黎利立于柳靜一身側,眉頭微皺。
“我明日離去,就不會再回來了。”
柳靜一淡淡的話令黎利心頭一震,他難以置信地望著柳靜一。
“將西國與安南交給你,我是斷然放心的,助你登基的詔書我已經交給了鬼佬師父,我走之后,他會幫你料理好所有事情,若是安南有難,我會派人助你的。”柳靜一講完這些話,心頭似乎亮堂了許多,這些年壓在心里的許許多多的東西似乎一下子散開了。自從回到西國,他仿佛套上了枷鎖,從未松懈過;大族內爭、權利相害、舉國海溢……一樁樁、一件件令他難以喘息,每時每刻活在算計與攻伐之中。
“國主,黎利何德何能?這責任太重,黎利恐難當重任……”
“沒有人比你更適合了。”柳靜一轉過身,深邃的雙眼盯著黎利,仿佛一汪碧洋,襲面在黎利眼前,眼底的信任與希望令黎利心頭一熱,雙眼尊崇,雙膝一軟,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安南很好,你要守護好這片土地,保護好西國和安南的子民。”
“國主……”
“起來吧!”柳靜一伸手攙扶起跪在地上的黎利。
“國主明日離開安南,去往哪里?”
柳靜一身子一震,雙睛如漆,雙唇輕啟,仿佛吐出一個故事。
“杭州府。”
二月半花朝節。
杭州府靈隱寺籠罩在一片淡淡的晨霧之中,人影穿梭,所有寺僧為了今日啟涅槃會忙碌奔波。當天空開始放亮的時候,東方的一絲彩光緩緩流動,尚峰疊巒之間的花枝上掛滿了彩色的布條,隨著溫潤的春風,輕輕擺動,霎時間,整座靈隱寺似乎活了起來。
僧人們誦讀《孔雀經》的聲音隨著晨鐘聲蕩漾在山嶺之中。
“高照重昏。秘密真詮。
遍流同益。靈符既顯。
萬障自袪。法藥普施。
業患永滅。愿此法燈常耀。
總法界而清安。
圣壽千春。
保金枝而長茂。
天龍警護。法化恒宣。
佛敕流暉。塵劫不朽……”
“佛敕流暉。塵劫不朽……”一青衣女子雙手合十,輕起朱唇,重復著僧人的誦經,抬眼望向了高高在上的大雄寶殿,眸光如水,仿佛融化了時光。
“凌青……”男子溫暖的手落在了她的雙肩,他的聲音很好聽,像是這個春天里的一道光,一道指引凌青的一道光。男子寵溺地將她擁進懷中,捋了捋她額間散落的發,立于人群之中,大道無聲,一張溫煦的面孔勝過了這個春日的花朝節。
“阿暮,我只愿余生佛敕流暉,就好。”凌青抬起頭,莞爾一笑。
“余生塵世劫難,我與你一起。”
兩個人十分親昵,隨著人群在靈隱寺聽圣僧講《孔雀經》,隨后,攜手上了山,在山中茶鋪休息了片刻,下山的時候,天空飄起了小雨。千萬條銀絲,從天垂了下來,冷暖交織的風,拂過面孔,有絲絲冰涼。山中的植被似被洗過一般,清新剔透。
布滿青苔的山石很滑,凌青踏過山廟的高檻,身子踉蹌了一下,身旁的男子一把扶住了她的腰,待她扶著男子的手,站好,抬眼,望見了山門外,氤氳雨中的錦袍男子。
柳靜一執傘,安靜地立于山門外。
藍衫,蒼顏,執傘的手骨骼分明,似乎沒有一絲血氣。
凌青怔了一下,隨即,扶著身旁男子的手,緩緩地迎著柳靜一走去。
擦肩而過,凌青竟沒有再看柳靜一一眼。
“凌青……”柳靜一壓抑痛楚的聲音仿佛是從一種沉重的東西中沖出來,似乎是一種哀嚎,又似乎是一種幻覺。
凌青停住了腳步,緩緩轉過身,清澈的眸子一瞬不瞬地落在了柳靜一的身上。
“公子,你在喚我嗎?”
春雨碧空,凌青清泠的聲音在透徹的空氣中鋪天蓋地地擊中了柳靜一,他難以控制地顫了顫,胸膛中仿佛有一個地方要爆了一般,劇烈地跳動著,他張了張嘴,長久地想要說些什么,嘴唇無聲的動著,大腦卻忘記了要說些什么。
“阿暮,你看我腦子現在是越來也不好使了……”凌青對著身旁男子自嘲地笑了笑,拉著他的手,向山外走去。
叫做阿暮的男子深深地看了一眼柳靜一,轉過身,一手執傘,一手牽著凌青,向著山下緩緩而去。
柳靜一再也站立不住,踉蹌著丟掉了雨傘,扶住了身旁的高樹,只覺胸口翻滾,“噗”的一聲,一口鮮血狂涌而出。
男子攜手凌青離開了靈隱寺,走在喧哄的西湖邊上。桃柳芳菲,春風和煦,花朝節的西湖就像“曲中名妓”聲色俱麗,蘇堤六橋之間,一望如錦。凌青在一處柳枝下停了下來,只覺胸口痛楚,盯著美如畫作的西湖,沉默不語。
明朝與安南的戰爭,結束于“陳暠”的下落不明。
大明宣德三年二月,朱瞻基立皇長子朱祁鎮為皇太子。
大明宣德三年三月,朱瞻基廢皇后胡氏,立貴妃孫氏為皇后,漢王府吳氏為賢妃,告天下皇長子朱祁鎮為皇后孫氏出。
大明宣德三年三月,平定王黎利在東京即位,一統西國與安南,改年號天順,建國號大越,建都東京。黎利稱帝后,謹遵柳靜一的話,設國子監,設學堂,教授儒學;制定法律;建置地區;施行均田;裁撤軍隊;與大明交好。
自此,神秘的大西國與叱咤風云的安南古國都成了歷史中沉寂的塵埃,或許留下了絢爛璀璨的光輝,或許就像最美的浮云,隨風而逝,了無痕跡了。
…”
大明宣德十年,明帝宣宗朱瞻基卒,皇太子英宗朱祁鎮嗣位。大明正統十四年,蒙古瓦剌部落太師也的軍隊先以明朝減少賞賜為借口,兵分四路,大舉攻明。英宗朱祁鎮命皇弟郕王朱祁鈺(賢妃吳念寒所出。宣德元年,吳念寒為給朱瞻基報信,偷走應天,遭人玷污,生下朱祁鈺,朱瞻基心憐其忠義,重華宮空蕩,封吳念寒為賢妃,將朱祁鈺收為義子,自小與皇太子朱祁鎮作伴。)留守京師。朱祁鎮親率二十萬大軍,英國公張輔、駙馬都尉井源、兵部尚書鄺野、戶部尚書王佐、內閣學士曹鼎、張益、侍郎丁銘、王永等一百多名文武官員,佯稱五十萬大軍御駕親征。
土木堡之戰,大明慘敗,明軍死傷過半,太監喜寧投降瓦剌,大量輜重被也先所奪,張輔、井源等五十多名大臣皆戰死,明英宗朱祁鎮被俘。明軍被敗、皇帝被俘的噩耗傳遍了大明,舉朝震驚。兵部尚書于謙、禮部尚書王文奉密詔擁立朱祁鈺即位為景帝。
明景泰元年。
美艷少年手持赤龍令,攜玄血門、幽冥宮無數暗士血洗草原,擒拿了也先。
一望無際的草原之上,緋紅的落日余暉籠罩著草原,美得驚心動魄,暮光射在少年精致無雙的臉上,將少年的小臉映襯得愈加柔美。少年拍了拍身下的“赤羅”馬,瞇著清澈的眸子,瞅著五花大綁的也先,轉頭,望著身旁冷峻的黑衣男子張擎蒼,清冷的聲音響在草原的上空:“叔父,我們要不要殺了也先呢?殺了他,我于心不忍,不殺他我于心不甘……”
“一切但憑少主做主!”
草原上悄然一片,頓時,也先似乎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恐懼排山倒海沖擊著他的大腦,使他抬起銅鈴般的大眼死死地瞪著馬背上燦若星辰的少年。
少許,少年撲哧一笑,彎彎的嘴角帶著戲謔瞅著一臉蒼白的也先:“那就殺了他吧……”
剎那間,微風拂過,草原如浪,闃寂的草原中久久回蕩著少年金腔玉韻的聲音:
“我不喜歡讓人斷子絕孫,可是誰讓朱祁鎮是我的親哥哥呢?為了他,這個草原只能雞犬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