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證人
作者:
問九煙 更新:2019-05-23 23:20 字數:3306
第二十五章 證人
夏瓔從小就發現,人生的某個瞬間,會常有種曾經經歷過的錯覺。
這時便是。
她感受著眼下這一刻,好像平行世界里的她,面向樂正劭,由衷向他坦言:“樂正劭,你是我的救世主,你是我的神,你知道嗎?沒有你,我活不到今天……”
本來就是啊。
不是樂正劭救過她的這幾次,她怎么安然無恙地活著?
她大概或是死在暴亂的異國他鄉,或是墜入黑暗冰冷礦坑,或是……
可樂正劭大有可能會說:“我是個普通人。并不是你的神。”
她能想象到他會有的表情——冷靜、平淡,帶著滿滿的誠摯的疏離感。
他不是神,甚至不是她的誰。
他們是什么關系?
夏瓔再次拷問自己。
原跟隨感覺刻意忽略的問題,事實偏偏拉著你來思考。
夏瓔離開樂正劭和也那所在的病房后,像什么都發生過,淡定地去洗手間,出來后目不斜視回自己的病房,坐在病床上。
難得晴天,被洗凈的天空湛藍,沒有一絲云朵。
也那多像自己……不,更多可能是她像也那。
像也那一般,受了樂正劭的恩惠,所以一切混亂情感的開端都是源自于對他的感激?
或者,換個角度。
樂正劭救她,并不是她多特殊,只是她被他遇見了,他出手相助,如此簡單。
看待她,也如看待也那?
思路捋到這,夏瓔垂下望向窗外的眼睫。
當面對現實時,不曾想只有失望……
嚓嚓嚓——
身后傳來打火機火石的摩擦,夏瓔不自覺咬了下唇,他們好多天沒見了,再碰面竟然是在醫院。
她努力做好心理建設,轉過上半身,他站在病房門口,目光碰撞,無波無瀾的表情一如既往。
夏瓔看了他一會兒,好多話想說,卻不知先說哪一句。
對他仍有懷疑,可單單是他看著她,就像將眼前的黑暗撥開一條裂縫,有光滲了進來,所有情緒都找到了出路。
從昨夜到現在,她有恐懼、無措、委屈……可為了確認她所見,她不得不生生忍住。
夏瓔身子回過來,無力地坐著……病房門被關上,腳步聲近了,一只手臂環著她的腰,將她撐起,另一只抬起,溫熱的手指執她下頜,他不由分說吻了下來。
夏瓔狼狽回應,眼淚落下,濕潤了兩人急促的呼吸。
他的唇柔軟卻有力道,舌尖伸進來,忘我地感染著她。
他也會想念她的嗎?能不能感受到她的無助和害怕?她在礦坑前看到的那個影子到底怎么回事?——
親吻在默契中自然而然中結束,樂正劭卷起她耳邊的一縷發,拇指摩挲她的臉頰,好像每次溫存過后,他輕撫她后背的小動作。
夏瓔抬眸,直直看著他,努了努唇,還是問:“你怎么在這?”
樂正劭微微側頭:“你說呢?”
“……”夏瓔不解。
樂正劭親了親她的額頭,拉著她躺回床里,一手牽著她,一手掄來個椅子,動作利落,輕輕松松。
“再睡會。”
夏瓔搖頭:“睡不著了……”她下意識看向房門,“誰送我來的?你要不要……先離開,過一會小錢他們回來了。”
樂正劭顯然不為所動,吻了下她手背,似笑非笑:“小錢?為什么不是葉朝旭?”
“……”夏瓔全然想不到,這種時候他來提葉朝旭,她還想提剛才也那撲進你懷里是怎么回事?!
她認真生氣的樣子,逗樂了樂正劭,他一笑,夏瓔更生氣。
樂正劭站起身,作勢放開她的手,說:“這樣吧,我先走了……你有事打電話。”
明知可能是故意,夏瓔一把抓牢:“等下,說清楚再走。”
樂正劭沒有跟她拉鋸戰,直接坐下:“你想問什么?”
夏瓔:“什么都可以對我說?”
她脫口而出,樂正劭頓了頓,看著她,在向她無聲的確認,她便有些后悔。
人人都有不可說的事,他回答不是,她會心灰意冷,他回答是,也是謊話……
又是何苦?
樂正劭收斂起表情,說:“關于我自己,你想知道什么?我什么都可以告訴你。”
這個答案已經另夏瓔意外,她趁勝追擊:“好,我不會過分,我想知道……”
你對我,也如也那嗎?
不,不是這個,現在不是問這個的時候。
“昨晚,你在哪里?”
樂正劭冷靜地說:“我在把也那從北佤接回來,再送到這所醫院里。”
夏瓔心底一空,一陣陣酸澀揪在心口的位置。
“她……她怎么在北佤?”夏瓔回憶起那次交火,目標是也那,之后樂正劭斷斷續續出現,最近一陣子,更是不見蹤影。
“你最近……都是在為也那奔波?”夏瓔的醋意十足,卻也知道分寸,語氣里并沒半點質問,最多是……“例行”疑問。
樂正劭無奈笑了笑:“不算全是為也那。夏瓔,我做的事,不見得全是對的。大多時候,人只是選擇,而不是一定要有對錯。這件事牽連很多人,我不是為了誰……只是身在其中,而已。”
夏瓔望著他的眼睛,努力地去理解,似懂非懂點了點頭。
“尤塌呢……那尤塌呢?那次之后,就沒再見過他,他在哪?我昨晚——”她昨晚看見的那個人,身材和姿態,以她對人的辨識度和記憶力,的確是尤塌。
他為什么剛巧不巧出現在礦坑邊?他和死去的那個礦工有什么關系?是他……殺人嗎?
可尤塌性格憨厚老實,從不見他與誰有私人仇恨……
“我也在找他。”樂正劭皺眉,“你昨晚……”
他向來敏銳,她的一個無措的眼神,一句說了一半的話,他就能猜個大概。
“你昨晚看見的那個人,是尤塌?他逃掉了,你想去確認,發現死了人,不敢追?因為是他,你才一直沒有對警察說。”
樂正劭輕而易舉將重現她腦海一天兩夜的情景描繪出來。
情況的確是那樣,但她沒想那么長遠,沒料到自己會暈倒,被送進醫院,更沒料到他會出現在身邊。
夏瓔默默點頭,手心滲出冷汗,樂正劭吻了吻她冰冷的指尖,這次,沒有再同她玩笑,起身,俯身給了告別吻,說:“你在這休息,我晚些過來接你。”
“接我?”夏瓔不管那么多,手背上還連著吊瓶,雙手搭在他頸后,不讓他離的太遠,否則會有強烈的不真實感,“接我去哪兒?那些……那些聯合軍的人怎么可能讓我跟你走?”
樂正劭任她攀著他纏了一會兒,才說:“這些別擔心。你只要把精神養好就好。”
“可以嗎?我可以……”
樂正劭捏了捏她的臉頰:“等我來接你。”
沒有比這幾個讓她更安心的了。等我來接你。
夏瓔聽話地又睡了個昏天暗地,再次醒來,是在董老頭的咳嗽聲里,她渾渾噩噩睜眼,已經是午后。
“你可算醒了。”董老頭手里捏著煙,就是不敢抽的樣子,出門叫護士,連忙又回來,關切問,“還有沒有不舒服的感覺?”
夏瓔難為情:“老師我沒事……”
“還沒事呢,都暈倒了,我這么大歲數還沒嘗過暈倒的滋味,你看看你,小小年紀!之前就讓你注意身體!”
……
夏瓔面對教訓,大氣不敢喘。
董老頭愛之深責之切,罵夠了,叉了會腰,突然壓低聲音:“你也是的!心眼死,看見什么就說什么,什么事都與你無關!”
在這她昏睡的一天一夜里一定是又發生什么了。
“老師,現在案子怎么樣了,有沒有抓到嫌疑人?”
董老頭擺弄著煙尾巴,說:“還沒有,邦康的法醫去礦上了,死的是中國人,家里有老有小,事情就更復雜了。”
夏瓔的額前又是一陣眩暈。
“你還好吧,孩子?”董老頭看出她的不適。
夏瓔晃晃頭:“我沒事。”她試想受害者在國內的家庭,胸口仿佛被壓了千斤重,是她太過自私,她該實話實說的。
“老師,那些……那些聯合軍呢?他們不是要問我的筆錄嗎?”夏瓔才反應過來,之前在礦上會議室,那么多人在場,她還被兩個人看著,現在怎么一個人沒有?不擔心她逃跑?
董老頭沉口氣說:“傻孩子,你享受了特殊待遇。”
“特殊……待遇?”
董老頭淡定把煙放進衣兜里,看向窗外,落日的光輝灑在銀灰色的發絲上,老人目光悠長:“我這老骨頭該做的可都做了!知道不知道,在這個地方,能做到讓聯合軍放人的,大概只有那個臭小子了……”
董老頭離開醫院前,告訴夏瓔,是葉朝旭一路陪她下了山,進醫院,陪著她輸液。
他不知道為什么當她醒來的時候沒看見葉朝旭,但夏瓔知道。
也那也在這所醫院,可能正舊情人相會呢?
算了,她不是也在等樂正劭來接她?
他會帶她去哪?
難道不再是山下的小屋?
天色漸暗,樂正劭如約而至,還是那一身衣褲,高挺的鼻梁上多架了副眼鏡,一路牽著她。
他開了輛拉風的橄欖綠軍車,有點讓人分不清和之前在槍林彈雨中穿梭的那輛有什么不同。
礦上離佤邦首府邦康路程不算遠,三個小時左右的距離。
她第一次來邦康,沒想到直接進了醫院。
車子以相較于上次更加“合理”的速度在街路上移動,夏瓔好奇地探頭望,邦康到底是佤邦的中心城市,比小城繁華熱鬧許多,漢字隨處可見,攙著中文的鄉音,還是那個感受——仿佛身處國內,一切不過是場夢。
放在腿上的手被握住了,夏瓔收回思緒,問他:“打算帶我去哪?”
樂正劭看了看他,被墨鏡遮住大半張臉,他依舊神秘而迷人。
“先休息,明天,你想去哪,我帶你走走。”
“嗯……我是說,現在呢?現在去哪?”
樂正劭回答的理所當然:“我家。”